于志强教授是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主任医师,长期从事中医心内科医、教、研工作,擅长治疗心系疾病,取法先贤医家诸论并结合数十年临证经验,提出“郁滞论”学术思想,并认为气、血、痰、火、 食、湿之郁皆可致不寐。本文简述于教授“郁滞论”思想及临床最常见之肝郁(合火、痰、瘀)致不寐的分型 证治,并结合案例加以说明。
1郁滞论”思想
五郁之说是《内经》五运六气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,主要论述了“五气之郁”,奠定了“郁滞论”的 理论基础。《素问•六元正纪大论篇》有“五常之气, 太过不及,其发异也”及“郁极乃发,待时而作 ”, 提出并阐明了木郁、火郁、土郁、金郁、水郁五气之 郁的发病机理和致病特点 ,确立了“木郁达之,火 郁发之,土郁夺之,金郁泄之,水郁折之”的证治法 则。其后,《丹溪心法•六郁》加以发挥,“气血冲和, 万病不生,一有怫郁,诸病生焉。故人身诸病, 多生 于郁”,据此提出“六郁”之说,包括气、血、痰、 热(火)、食、湿之郁, 认为气郁为六郁之关键。《医 碥•郁》注曰:“丹溪分六郁……大要以理气为主,盖 气滞则血亦滞,而饮食不行,痰湿停积,郁而成火, 气行则数者皆行,故所重在气,不易之理也。”《金匮钩玄》曰:“郁者,结聚而不得发越也。当升者不得升,当降者不得降,当变化者不得变化也。此为传化失常,六郁之病见矣。”龚廷贤曰:“故人之诸病,多生于六郁。盖五郁者, 金木水火土泄达折发夺之义是也,六郁者,气血痰湿食热聚而不得发越。”《叶选医 衡》有“夫郁者,闭结凝滞瘀蓄抑遏之总名,《内经》 五郁,以运气言也。丹溪六郁, 以病因言也”。总之, 从《内经》之五郁论, 到丹溪的六郁论,及后世诸医 家对于“郁”的认识,反映了历代医家“郁滞论”思 想的逐步认识和深化的过程[6]。据此,于师提出”诸 般郁滞,以气郁为先,而后有水液之郁,久之则生血 络之郁,郁滞由无形而生有形;而诸般有形之郁滞, 又阻滞气机之通道,加重气机之凝滞,则气郁更甚” 之“郁滞论”学术思想。
2 “郁滞论”在不寐辨治中的运用
于师认为,“郁滞”包括“无形之郁”和“有形之郁”,且百病皆以“无形之郁”为先,继以“有形之郁”从之。“无形之郁”以气郁为首,进而衍生为 火郁、寒郁、情志之郁等;“有形之郁”以痰郁、湿 郁、饮郁、浊郁、食郁、血郁、络郁等为主。病之所生,多与“郁滞”相关,此“郁滞”囊括所有关于气血津液运行输布的失常,既是致病因素,又是病理产 物。在诸郁之中, 又以气机之郁为先导及核心。故于师临证每“以开郁为先务”,倡导“宣通郁滞,调气 为先”的“调和平衡观 ”。
一般认为,不寐乃气血、脏腑、阴阳失衡, 并责之于心神被扰,心肾不交,阴阳失调致心神不安。《临 证指南医案•不寐》认为“不寐之故,虽非一种,总 是阳不交阴所致”,而《医宗必读》谓:“不寐之故, 大约有五:一曰气虚,一曰阴虚,一曰痰滞,一曰水停,一曰胃不和。”《景岳全书》:“不寐证虽病有不一, 然惟知邪正二字则尽之矣。盖寐本乎阴,神其主也, 神安则寐,神不安则不寐,其所以不安者,一由邪气 之扰,一由营气之不足耳。”
于师认为,“六郁”皆可致不寐,气、血、痰、 火、食、湿郁引起阴阳失调,阳不入阴而不寐;然气为先导,气若怫郁,诸郁皆可随至。①气郁之因:《不 居集》有“愤愤过极,肝气上冲,邪气郁闭,烦闷不得眠也”;②血郁之因:《医林改错》“不寐一症乃 气滞血瘀 ”,“卧而不寐,若宁神补血法治之不愈, 此方(血府逐瘀汤)若神”;③痰郁之因:《古今医 统大全•不寐候》“思虑过伤,心炽痰郁,而致不寐者 多矣 ”,《医碥•杂症》载“若痰居于心,卧则神不能归而不眠 ”,《血证论•卧寐》提出“若痰浊在内,扰其肝致不眠,温胆汤主之”;④热郁之因:《诸病源候 论》“神烦不得寐,心热也 ”,《医效密传•不得眠》有 “热病邪热盛,神不清,故不眠”之说;⑤食郁之因: 《素问•逆调论篇》有“胃不和则卧不安”,不寐而胃闻声,乃阳明气逆矣,胃气逆不能守其行,遂不寐矣, 《医学心悟•不得卧》“若胃不和而不寐,脘腹饱满, 乃食滞矣 ”;⑥湿郁之因:《张氏医通•不得卧》曰:“情志不遂,多生湿化饮。饮结于内……则血不归于肝, 故不能眠。”据此,于师总结临床最常见之肝郁(合 火、痰、瘀)致不寐,其证治如下。
2.1 肝郁化火,扰动神魂
本型乃肝郁化火或暴怒伤肝,肝火内扰,魂神不能守舍。证见少寐, 心烦,性情急躁,口干口苦,舌 质红,苔薄黄,脉弦而略数。治以疏肝解郁、清肝泻火,方用清肝还魂煎(柴胡,牡丹皮,栀子,黄连, 郁金,白芍,乌梅,苦丁茶,合欢皮,珍珠母)。
2.2 肝郁化火,痰阻魂离
本型乃肝郁化火,灼液成痰,痰火内扰,肝魂离舍。证见失眠少寐, 易怒心烦,胸闷口苦,痰多恶呕, 舌质红,苔黄腻,脉象弦滑或弦滑而数。法以清肝泻 火、涤痰安魂, 方用双夏温胆汤(半夏,夏枯草,陈 皮,茯苓,竹茹,枳壳,黄连,珍珠母,远志,石菖蒲,甘草)。
2.3 肝郁血瘀,魂神不归
本型乃肝气郁滞日久,入络入血,魂神离舍不归。 证见长期不寐,精神抑郁,胸胁疼痛,善太息,面色晦黯,舌黯或有瘀点、瘀斑, 苔薄白,脉弦而涩。治以疏肝解郁、活血安魂,方宜选化瘀还魂煎(柴胡, 当归,川芎,赤芍,生地黄,枳壳,桔梗,牛膝,郁金,合欢皮,珍珠母,桃仁,红花)。
3 典型病例
案例 1:患者,男,56 岁,2011 年 2 月 8 日就诊。 1 月前,患者与家人发生争吵后出现失眠、心烦等症, 且症状逐渐加重。刻下:夜间难以入睡,多梦易醒, 每日睡眠时间少于 5 h,性情急躁,心烦不安,心悸 阵作,口干口苦,舌质红,苔薄黄,脉弦而略数。证属肝郁化火,魂不守舍。治以疏肝解郁、清肝泻火。 方以清肝还魂煎加减:柴胡 10 g,牡丹皮 10 g,栀子 10 g,黄连 10 g,郁金 10 g,白芍 10 g,乌梅 10 g , 苦丁茶 10 g,合欢皮 15 g,珍珠母(先煎)30 g,龙齿(先煎)30 g 。7 剂,每日 1 剂,水煎,早晚分服。
2011 年 2 月 15 日二诊:患者入睡较前改善,多梦易醒情况减轻,心烦心悸好转,舌淡红,苔薄黄, 脉弦。守方继服 7 剂。
2011 年 2 月 22 日三诊:患者每日睡眠时间不少于 6 h,余无不适,舌淡红,苔薄白,脉弦滑。守方 继服 10 剂善后。
按:本案肝郁气滞是病机基础,肝阴不足、肝火旺盛是不寐加重的重要因素。因不寐迁延不愈, 情志不畅,气机不调,易形成“肝郁-不寐-肝郁”恶性循环,故于师方选清肝还魂煎,乃化肝煎加减而成。方中柴胡、郁金疏肝解郁; 牡丹皮、栀子、苦丁茶清泻肝经郁火而除烦;黄连清心经之火,乃“实则泻其子” 之意;白芍、乌梅酸泻肝木, 养肝柔肝,以防肝经郁火,耗伤肝阴;合欢皮安神解郁,具有较强镇静作用; 珍珠母咸寒,入肝、心二经,具有清肝潜阳、镇心安神作用,《本草纲目》“珍珠母,安魂魄,止遗精、白浊”;龙齿镇心定悸。
案例 2:患者,女,53 岁,2013 年 10 月 18 日就 诊。近 3 年来睡眠不佳,多梦易醒,常服用“百乐眠” “安定”等。近半年症状加重, 每晚睡眠 3~4 h,曾经中西药治疗,效不佳。刻下: 失眠多梦,胸闷憋气, 善太息,心中懊憹,面色晦黯,舌黯有瘀点,苔薄黄, 脉弦滑。证属肝郁血瘀夹火, 魂神不归。治以清肝解郁、活血安魂为法。方以化瘀还魂煎加减: 柴胡 10 g , 当归 10 g,川芎 10 g,赤芍 10 g,生地黄 10 g,枳壳 10 g,桔梗 10 g,牛膝 10 g,桃仁 10 g,红花 10 g,合欢皮 15 g,栀子 10 g,淡豆豉 10 g,珍珠母(先煎) 30 g,三七粉(冲)3 g 。7 剂,每日 1 剂,水煎,早 晚分服。
2013 年 10 月25 日二诊:患者每晚能入寐5~6h, 多梦好转,大便干、两三日一行,舌黯,苔黄,脉弦滑。守方加大黄(后下)10 g,继服 10 剂。
2013 年 11 月 4 日三诊:患者失眠明显改善,余症减轻。守方继服 10 剂善后。
按:本案乃肝郁血瘀夹火,魂神被扰不归之证, 故治以清肝解郁、活血安魂, 于师以化瘀还魂煎加减 治疗,疗效甚佳。本方乃血府逐瘀汤合栀子豉汤加合欢皮、珍珠母等安神之品而成。方中桃仁、赤芍、红 花、川芎活血祛瘀, 配当归、生地黄活血养血, 使瘀去而不伤血;柴胡、枳壳疏肝理气,使气行则血行; 牛膝破瘀通经,引瘀血下行;桔梗入肺经,载药上行; 栀子味苦性寒,泄热除烦,降中有宣,淡豆豉体轻气 寒,升散调中,宣中有降,二药相合,共奏清热除烦 之功;合欢皮疏肝解郁、养阴安神; 珍珠母平肝潜阳、 镇心安神。诸药合用, 瘀血得除,火郁得清,神魂自安。